伊顿老校长托尼里特尔专访
卸任前的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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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退休伊顿公学校长托尼 · 里特尔,Tony Little,在他的新书里写下了供各位家长在英国为孩子选择学校时参考意见,以及他推荐给孩子们的书单。老校长为这些问题的问出酝酿了很长时间。他将自己 26 年的公学校长经验写成了他的新书,而这本书也让不少家长着实“躺了一枪”。他提到,有的父亲把啤酒带到了自己儿子的板球比赛上,“出于一种幼稚的想法,想要显得亲切或酷炫”。有的家长让自己的缺点从孩子身上展现的十足:“一个虚张声势、充满抱负的父亲”教出了一个“校园霸凌”的儿子;“一位要求苛刻、毫不宽容的母亲”的女儿患上了厌食症。他还表示,有的父母像强力胶一样整天黏着孩子,对孩子管制过多;也有父母像“鬼魂”一样“飘来飘去”,对孩子毫无存在感。譬如,“有一位母亲对孩子时刻保持着电话攻势,每小时都要打电话,可怜的孩子晚上都没法睡觉。”
里特尔回忆说,在他任职伊顿校长的早期,有一位很杰出的父亲曾向他讲述学校哪些地方做的不好,把“我的工作讲给我自己听”。这位父亲,促使里特尔创造出了一门非常受欢迎的硕士课程:“如何与难相处的人相处”。
不可否认的是,一间如伊顿公学这样的有着六百年历史、收到巨额资助款、师生比例 1 : 8、培养出了英国最杰出男士精英的学校是没可能有很多缺点的。但是,伊顿有一个算得上缺点的“缺点”,那就是父母对学校往往寄予了过高的预期。并且里特尔表示,他就任校长期间,这份“预期”还在越长越高。到今天,由于越来越严峻的招生形势,家长们的压力也随之加大。在伊顿公学招生面试的这一天,这一点也显露无疑:母亲们背着沉重的大包、面色凝重,父亲们则一脸高冷,西装革履,不苟言笑。
跟随里特尔来到他的办公室,这里有着漂亮的插瓶花和柔软舒适的大沙发,窗外有着大片碧绿的草地,高耸的城堡状型塔,以及汨汨而过的河水。伊顿所有一百六十位老师均住在学校,而校长的书房也就是自己公寓里的一个小房间。里特尔 61 岁高龄,和蔼可亲,看上去就像是高尔夫球场上的一名休闲绅士,而不是一位准备参加贵宾宴、穿着正式的老学究。在他任职期间的最后一个学期接近毕业的日子,随着各项毕业活动的结束,浓重的毕业分别气息如同黑压压的夜幕笼罩在伊顿的碎石小路。这个古老的校园以永远不变的沉默包容着六百年来的新旧交替,而这位老校长在淡定的面孔下却多多少少隐藏了些许不舍:“学校还有 1300 多个孩子呢,无论如何都还是有很多事情要忙的… …”
对于寄宿制的私立学校来说,校长的头衔与其说是一个职位,不如说更多是一种生活方式,一种寄宿制的、与学校的孩子和工作人员一起吃饭、一起参加活动、见证孩子成长的生活。离职以后,里特尔并不会就此退休,他还会继续在一间国际私立学校的迪拜分校工作,不过,这间学校的孩子们都会住在各自的家里,跟寄宿学校的氛围还是不太一样。
里特尔的这辈子都交给了寄宿学校,无论是自己的学生时期还是工作时期。他出生于距离伊顿公学仅八英里远的 Uxbridge,父亲是西斯罗机场的一名保卫人员,同时也是英国女王的外交信使;母亲是医院的一名行政人员。他的父亲母亲都是在 14 岁时就离开了校园,在外闯荡。与父母不同的是,里特尔不仅进入了伊顿(1967 年),成为学校合唱团的一员,还获得了伊顿的助学金。在伊顿的日子,里特尔绝不算家境殷实的孩子,但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乡巴佬”,“尽管我知道学校里有很多学生都非常富有,但是在那个年纪,你对无论什么环境都会适应地非常快。”“伊顿的校服看起来是有些怪,但是,我们的身份却因此得以掩盖(无法从着装辨别家境)。”那么,伊顿公学的教育有没有让他离自己的家人越来越远了呢?“伊顿给了我更广阔的平台,带给我新的机遇,这些与我父母曾经经历的都是非常不同的。我的父母对我一直都是很支持的;不过在某种程度上,我们还是过着不同的生活。”
在里特尔上学的年代,学生之间的打斗如同家常便饭。尽管他并没有成为被打的那个人,但是他却结结实实成了一个“苦工”,包括给人倒茶,打扫房间,帮人传话,等等。伊顿毕业后,里特尔去了剑桥读英语专业,本科毕业后读了教育学研究生学位(Postgraduate Certificate in Education),而在这里,他遇到了他决定共度一生的人,Jenny,后来也即伊顿公学的“第一夫人”。里特尔最初选择了教师这个职业更多是因为视之为一个中转站,因为做教师他还可以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例如写剧本、当划船教练。“在我遇到的老师中,有不少我觉得最优秀的,一开始都是只以它为一个中转站”。1977 年,他在埃塞克斯的 Brentwood 学校找到了一份工作,而这是因为,在那个时候公共机构里的职位过于稀少的。跟着他分别在 Chigwell、oakham 学校开始担任校长 — 后者即为他的女儿Sophie上的学校 – 于2002年回到伊顿,担任校长一职。
为什么伊顿比那些学霸型的公立学校要成功很多呢?
“假如你的少年时期是在一个周围所有人都追求着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的环境里长大,你就会听到一个声音一直在你的耳边回荡:‘你为什么不呢?(Why not you?)’”
里特尔表示,首先,伊顿对学生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在选择学生时,除了看孩子的适应力和智力,他必须能够“给这个学校带来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无论是柔道,踢足球,吹长笛,都可以,就必须是一些能够让孩子们眼睛发亮的、真正热爱的东西。”
在伊顿,所有的学生中有五分之一是有一定的奖学金或助学金的,这一部分支出每年约有 600 万英镑,而其中更有 50 名学生,他们的费用是全免的。尽管伊顿没办法让每一位被录取的学生都提供资助,但是对学生的筛选是不会因为他们需要多少补助而改变的:“我们的学生有的来自城堡、有的来自平房”。里特尔说,伊顿有一位学生,他的父亲是一名出租车司机,“这是一个极有天赋的横笛演奏家,但是他家的房子还接受着国家的补助。”里特尔表示,“伊顿是一个精英体制”,穷一点的学生如果没能融入,只有可能是因为他们自己宅在家里、没有主动融入其他学生。而那些获得了奖学金的学生对于一些骄傲自满的有钱人家孩子是一种刺激,这是一种对所有学生都有用的激励机制。
– 所以,如果一个孩子来自皇室,但是并不优秀,你会拒绝他吗?
“无论是谁,如果他离优秀还有很大一段的距离,我们是不会接收的;他即使来了也会很痛苦。”
– 就是说,就算一个孩子可以给学校带来一些“好处”,你们也会拒绝他?
“我知道有一些人,尤其是来自国外的,他们清楚地表示会给学校资助,但是我们完全不在乎这个。”
– 就是说,他们会注资投建一些,譬如,新的实验室之类的?
“我之前遇到一些人,他们一收到我们的拒信,就立马坐飞机飞几千英里来学校跟我们争论他的申请。”
– 不过你还是拒绝了他?
“没错”,里特尔带着一丝笑意回答。
对于家长来说,伊顿吸引他们的是一张“入场券”,一张“通行证”,是为以后精彩人生的保障和基础。在伊顿,每一间宿舍(称为“House”)住着五十位男孩,每个年级十个男孩,就是在这里,许多长达一生的友谊得以发芽,而孩子们对他们之间互相的陪伴非常看重。家长们清楚地知道,伊顿的孩子没有一个是追随者:他们都是领导者。在这里,每个孩子有单独的房间,一对一的导师,得到的都是针对个人的关心和辅导;在这里,竞争无处不在,功课的完成情况时时刻刻都和之前对比、看有没有进步,每周测试的成绩是对学生公开发布的。“孩子们都有一个很经常提到的事情”,里特尔说,“就是对于在同级学生中获得出众成绩的渴望,而不是来自于老师的或是其他大人们的奖励。”
里特尔介绍说,伊顿有一个传统活动,是学生们自行通过组织、宣传、外联等活动邀请到校外人士来学校进行演讲。在去年,来到学校演讲的人士达到 260 位。当然,也有偶尔那么一两次会有一些失误:“有一次,很尴尬地,我旁边坐了一位先生,我当时觉得他特别淡漠。” – 这是因为,学生们忘了他的到来,没能迎接到他。
这样的活动背后都隐藏着特别的含义,作为伊顿的学生,他们是可以邀请来一位政府内阁大臣的:因为伊顿的学生几乎是可以和这样的人物并驾齐驱的 – 或者更确切的说,那就是他们未来的自己。一位从伊顿毕业的学生,Octavius Black,现在是一个企业家,他曾说过,伊顿最好的地方在于,无论你的特长和天赋是什么,伊顿都会挖掘它、培养它。在他的记忆中,他曾经和一群同学一起建造一艘气垫船。这还不算什么,伊顿的课外活动多种多样,堪称“奇葩”:比如,学生在学校的狗舍里对宠物狗进行训练,把它们培训成猎犬;再比如,学生们跑去拥护奥威尔极权社会理论的组织,进行社会主义的宣讲。
很多从伊顿毕业的男士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在风趣幽默的性格背后有着迷人的气质和自谦的品格,还常常会把别人的口诛笔伐以巧妙圆滑的方式不露痕迹地带过。一位曾经在伊顿读 A-Level 课程的日本学生将红遍大江南北的神曲“江南 style”改编成了“伊顿 style”,歌词不乏幽默:“我们常常窘态百出、垂头丧气、孤独寂寞,还缺乏安全感 … … 我们社交不好、不会和女孩搭讪,想要迈出这一步、却还是太过羞涩… …”
伊顿的学生们深谙强极则辱的道理,在无数次与大师们的交流和与同龄学生的互相学习的过程中,他们都成为了温良恭俭让的谦谦君子。里特尔说,孩子们都“学会了不把骄傲放在脸上的道理;一旦自己态度显得傲慢,其他的同学们会产生反感。”
伊顿公学的教学和管理水平也是令人惊叹的。在学校新建的“教学创新研究中心”,我们看见一间教室有着独特的设计,它的窗户是单面透视的,以供校长偷偷观察在这里上课的老师。尽管有着最为古典的校服设计,伊顿的教学水平却并没有也成为一个“老古董”,这都得益于它致力于教学上的研发和现代科技的运用。但是,不得不说,现代世界的科技潮流正在向伊顿校园古老的墙壁发起一轮轮的进攻。那么,学校是如何处理黄色网络的问题呢?里特尔表示,学校会对网络进行肃清,但是万一还是有孩子不小心沉迷其中,“我们也不会选择大加斥责或者进行道德攻势”。学校会开展与女校的联谊活动;而周末,在校生的女朋友也是被允许进校的。
伊顿有没有所谓的“出柜”现象呢?
“有的,”里特尔表示,“这一点跟我上学那会是最不同的。我很惊讶的是,由于孩子们当那些出柜的男孩是自己的朋友,他们对待这件事都毫无例外地持以支持的态度;但是在一些其他的场合,他们有可能因为对同性恋表达出一些不恰当的言论而表示惭愧。”
里特尔认为,青少年的压力是可以通过减少考试而得到缓解的,过多的考试会导致思维的狭隘。他在书里写到:“为什么不废除 GCSE 考试(英国中考)呢!它到底有什么用?”应该用一种“可以大致评估学生的主要技能(例如英语,数学,科学和外语)”的机制代替这门考试,而交给学校去教授更广泛的、独出心裁的课程和知识。话虽如此,就算是伊顿也还是难以逃离这个束缚:“这是因为,如果你在考试中拿不到足够多的 A*,你就去不了那些顶尖的大学,我们的学校就显得没发挥你想要的作用。”根据里特尔的观点,大学应该以学生已经学到的东西作为评判的标准,而不是那些还没达到的。
在伊顿的最后一站,是由一位在校生领路带进的一间教室。这位带领的学生在这里收获了值得持续一生的友谊,在这里得以与无数大师级别的人物交谈,也即将在剑桥大学继续学习英语专业。他告诉我们,选择英语专业是他内心真正感兴趣的内容,而伊顿正是这个唤醒他内心的地方,他会继续追随梦想、奔赴成功。语毕,大家一时间进入了短暂的沉思,夕阳西下,金色阳光从窗口铺进教室,所有人都听到了一个声音:“Why not you?”